漫画《如果我消失了》细腻地描绘了克拉拉和周围朋友的生活群像,反映了当代青年女性普遍的生存困境。就和在父权社会中生存的每一个普通女性一样,克拉拉尽力地维持着工作和社交,过着简单且重复的日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然而克拉拉却感到自己的内心正无可避免地一寸寸解体、破碎、甚至消失......
“我半闭的双眼无法睁开,我的眼泪像一条小溪,无可避免地向下流淌。我是一枚小小的躯壳,正一点点破碎,内里逐渐消失......”
在抑郁的日子里,克拉拉在日记本中写下了这段话。
透过克拉拉的内心世界,我们看见了一个个平凡女性的绝望和无奈:辛苦乏味的工作、勉强糊口的工资、擅长PUA的男上司、艰苦的住房条件、如影随形的社交压力、被性侵性骚扰留下的创伤,以及来自父权社会的种种打压和规训...这些郁结于心的伤痛一点点吞噬我们的快乐、蚕食我们的希望,让我们逐渐失去了爱和被爱的能力和勇气。当我们每天含泪带笑、疲于奔命时,或许每个人都有想过,“如果我消失了会怎样?”
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女性患抑郁症的概率是男性的1.2至2倍。而这其中,职场青年女性的心理健康问题常常会被低估和忽视。研究表明,自2020年 2 月以来,职业女性的抑郁情绪水平增加了83%,比职业男性高出47%。在经济下行的时代,为了维持资本的运作,男权社会全方位地挤占职场女性的生存空间,意图榨干她们的精力和时间。然而,当我们感到窒息想要呼救的时候,却只换来冰冷的漠视和嘲讽:“女人就是多愁善感”......
在效率和理性至上的父权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成为了衡量一个人价值的重要标准。如今盛行的“强女叙事”不断强调着“大女人一切靠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拥护着男权社会的“恐弱”思想,对不够坚强的女人口诛笔伐。公共空间里没有了“软弱之人”的一席之地,向她人展露自己的脆弱也变成了一件可耻的事情。我们就如同书中的克拉拉,每天像陀螺一样机械性地辗转于家、公司和各种聚会场合的三点一线,戴着“微笑面具”扮演起温柔和善的“好好小姐”。
作为父权社会中的“廉价劳工”,女性既因职场性别歧视而受到排挤和边缘化,又要服从传统性别规训、为整个社会提供无偿的情绪劳动——微笑着回应不讲道理的老板、耐心地安慰倒苦水的同事、在不熟悉的“朋友聚会”中强颜欢笑.....不知从何时开始,悲痛、愤怒、恐惧、厌倦、无助这些再常见不过的情绪被贴上了“负面”的标签,平静、乐观、贴心、松弛感、共情力强成为了“合格女性”的标准。父权社会贪得无厌地索取着女性的情绪价值,以不平等的资源和低廉的回报要挟她们源源不断地为他人供血,却丝毫不关心她们的能量是否已经消耗殆尽。
其实,克拉拉不是没有求救过,然而另一个残酷的现实却摆在眼前:我们根本没有为自己疗伤的资本!统计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职场女性平均月薪为8689元/月(以一线城市为主),比男性低了约13%。而国内单次心理咨询的价格通常在400-2000元之间,这样的高消费对于需要长期接受心理治疗的女性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实际上,爱和关怀(care)早已被父权制资本主义打造成了一种“产业”,它们被垄断、打包、出售,变成了高位者把控的奢侈品——一种被不平均分配的稀缺资源。父权社会剥夺了女性的权力和资本,以低廉的报酬换取她们日复一日的辛苦付出,而女性能得到的“补偿”却只有心理咨询室里的倒计时钟和收款单上的天文数字。
在享受了男权社会的资源倾斜和女性无偿提供的情绪价值之后,蛤蟆先生*尚且有充足的时间和财力去看病,而被全方压位榨的“蛤蟆小姐”却根本看不起心理医生。当关怀和疗愈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治愈创伤”也随之成为了普通女性不敢奢望的特权......
*蛤蟆先生是心理学著作《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的主人公。该书以男性视角描绘当代青年人的心理问题并广受好评。
在书的结尾,不堪重负的克拉拉终于在朋友面前情绪失控、崩溃大哭,她袒露了内心深处那道早已溃烂的创伤,开始直面自己难以启齿的伤痛。这一次,朋友们为克拉拉提供了“免费”的关怀,她们谈话、喝茶、平复心情,排毒和疗愈过后,克拉拉终于感到自己的心舒展了一些。
然而,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一个沉寂的夜晚,还有数不尽的“克拉拉”在抑郁的深渊里痛苦挣扎,艰难求生。那么,我们要如何自救呢?
尽管父权社会试图垄断“关怀”的供给,却无法割断女性之间深厚绵长的连结和情感共振。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觉醒与抗争,更要凝聚在一起创造一个互相关心、彼此疗愈的支持网络——希望在这里,终有一天,脆弱将不再难以启齿,爱也因充盈而枝繁叶茂,关怀和包容会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向世界的每个角落。